她话还没说完,县令已经气得拍桌子:“来人!给我打出去!!!”
两个衙役推门跑进来,提着林芳洲的胳膊便走。
林芳洲急道:“太爷,太爷你考虑一下吧!便是不行也不要打我,打了我,以后谁还敢给你出主意呀太爷!”
虽然出了个馊主意,最后一句话倒让县令有些顾虑,便吩咐道:“轰走他便是,以后不许他踏进县衙半步!”
衙役们提走林芳洲之后,那二杀神终于憋不住了,拍着桌子狂笑:“哈哈哈哈哈哈!这哪里来的活宝!要糊个纸狮子去吓唬真老虎,哈哈哈哈哈哈!”
大杀神似乎也觉得可笑,轻轻哼了一声,哼完之后,他有些疑惑,问道:“他看起来很怕我?”
二杀神已经笑出了眼泪,听到这话,他边擦眼泪边道:“你还不知道?莫说人了,连狗看到你都躲得远远的!”
县令赔笑道:“不要说他一个平民百姓了,就是我这朝廷命官,第一次见大人,也被震慑住了。”
那大杀神便不疑有他。
……
夜里,林芳洲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事情。
三更的梆子敲响时,她突然推了推身旁熟睡的人:“小傻子,醒醒。”
那小孩被他弄醒,打了个哈欠,想要接着睡,她却把他推起来:“别睡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
“走,我带你出去玩。”她说着,找了件衣服给他披上。
那孩子虽呆呆的,倒很听她的话,她拉着他的手,把他领出去,他便乖乖地跟着。
林芳洲自小在永州城长大,对这城里的每一处都分外熟悉。那县城的东北角,有一年下了大暴雨,城墙根被水冲得松动了,附近居民谁家短一两块砖时,便去那松动的墙角里拿,拿着拿着,城墙被拿出一个窟窿,大小刚刚够一个半大孩子钻进钻出。
林芳洲骨架子细,身体又瘦,她试过,她自己也能钻过去。
现在,林芳洲把那孩子领到这墙根处,两人都钻了出去。
然后她领着孩子继续走,不一会儿,走到了河边。
月亮很大,河水反着白光,岸上杂草盘踞,树影婆娑,万物都沉睡了去,连虫鸣也不曾有。
林芳洲怕他回去找她。她用一根绳子绑了那孩子的双手,绳子另一端拴在树上。她摸了摸他的头,叹气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从救你那一刻起,就错了,你……不要怨我。”
他并没有挣扎,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林芳洲突然有些难过。她不敢再看他,转身大步走了。
他却固执地盯着她的背影。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独留他于这天地之间。
于这天地之间,眼前满地月光,身后一波寒凉。
……
林芳洲回到家,倒头便睡。
她一向睡得好,可这次却失眠了。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孩子。他呆呆地看着她,傻傻地跟着她,他那么信任她,那么听话……
他那么可怜。
他明日被人发现,必死无疑。
这样害死他,与直接用菜刀砍死他,有什么区别?
林芳洲用被子蒙上头,强迫自己入睡。
模模糊糊刚睡过去,却梦到他被人砍死,满身是血,提着头来找她,问她为什么不救他……
“我不能救你!我不能救你!”林芳洲梦里急切地呼喊,一下子醒了。
满头都是虚汗。
她扒着窗户,透过破败的窗纱,看外面的街道。
更夫提着灯笼经过,咚——咚咚咚。
四更天了。
再过两个时辰就该开城门了。
再有两个时辰,他就会被人发现了。
再有两个时辰,他就要死了。
林芳洲害怕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既不想害死他,也不想害死她自己。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两全法吗?
就算有,也等不了了。因为他就要死了。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林芳洲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迷魂药,她突然抓起衣服跑出去,钻出城墙,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河边。
他还站在那里,连动作都不曾变过,仿佛他是一尊雕像,在这天地洪荒之中静立了千年。
林芳洲跑过去,解掉绳子。她不敢看他,只是埋着头,小声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说着拉起他的手。
他站了太久,早已双脚发麻,迈一步,差一点摔在地上,好在她拉着他。
林芳洲于是将他背在背上。
夜有些凉。方才跑得太急,出了一头汗,现在河风一吹,竟吹得她打了个喷嚏。打完喷嚏,林芳洲问道:“我说,你冷不冷啊?”
她也不指望他回答。
突然,嘀嗒——嘀嗒——
她感觉有热烫的液体滴在脸上,一滴一滴,雨点一般。
然后,她听到耳边一个声音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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