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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结局(五)

宗政无忧眉梢一挑,勾唇嘲弄道:“主仆情深,真是令人感动。朕就做一回好人,成全你们主仆一起上路。冷炎,”他对着坍塌的轩辕殿叫了一声,冷炎出现,宗政无忧又道:“让人准备凌迟之刑,告诉行刑手,留下一刀,还有三千三百五十六刀,一刀也不能少。给她留口气,如果在五马分尸之前人死了,朕就把他凌迟了!”

冷炎领命离去,漫夭有些心惊。她皱起眉头,看了看宗政无忧那狠绝的神色,她叹了口气,虽然她也恨极了傅鸢,但这种死法,实在是太过残忍。

“公主,”小旬子突然叫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皇上临走前留给您的。”

漫夭眼神一怔,微微疑惑,容齐给她留信了?怎么小旬子不早拿出来,等到现在才说?她皱了皱眉,忙过去接了,拿在手中,感觉宗政无忧朝她看过来,她回望过去,宗政无忧便撇过眼,嘴角紧紧抿着,眼睫垂下掩去了一丝异色。她咬了咬唇,顿了片刻才打开,诺大的一张白纸,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容儿,请给她一个痛快,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漫夭愣了一愣,掉头看宗政无忧阴狠的表情,心里沉下去。握紧那封信,指尖发白。看来容齐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还是爱着他的母亲,不管他母亲怎样对他。想到这个男子,她心头窒痛,缓缓抬头,“无忧,能不能……”

“你想为她求情?”宗政无忧截口,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或者说,在小旬子拿出那封信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到了。他面色遽沉,声音冰冷,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眼底像是燃着一簇带有缺口的火苗。

漫夭喉咙哽住,她就知道无忧会是这种反应,她也知道为容齐替傅鸢求情,对无忧来说是一种伤害。可是,她可以拒绝容齐吗?那个为她付出一切乃至鲜血和性命的男子,一生为她,却从未对她要求过什么,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请求,她能拒绝吗?

她不想伤害无忧,可她能怎么办?强忍心头苦涩,她努力措辞,不敢看宗政无忧的眼睛,垂眸道:“她的确是不可饶恕,死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宗政无忧目光一凝,声如冰锥:“你似乎忘记了,两年前的红帐之辱、一年前的挫骨扬灰?如果,死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那这些……又算是什么?”

漫夭身躯一震,张口道:“我……”

一个我字刚出口,剩下的话都哽在喉间说不出来。那永生之痛,她怎么可能忘记?红帐中生死徘徊痛至白头,回瞳关三日三夜跪地挖坑埋雪……那一刻的悲痛和绝望,永生难忘。她转头又看容齐,那张被放干了血的惨白容颜,那双曾经溢满宠溺深情后来只剩死灰一片的绝望双眼,那个就连死了也要利用自己的尸体保她平安的容齐!而站在她对面的,是她深爱不悔,与她历尽沧桑同生共死的无忧,她不能祈求他理解她。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直一心一意的爱着她。

宗政无忧看到她望向容齐的目光盈满悲伤和挣扎,他又想起之前她握着容齐的手哭到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不自觉的拧了起来,像是有人拿着沾了盐水的鞭子在他心上狠狠抽了几鞭子,痛到抽搐。他眼底的火光散尽,强装的平静被剥开,眼底深处的悲哀层层透了出来。他可以不在乎她是不是秦家后人,也可以不在乎她是仇人用来控制他的棋子,但他无法不在意她心里是否还爱着另一个男人!他的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无法接受他用尽一切去守护的爱情到最后却不能完整。

眉心锁住,凤眸沉沉,薄唇紧抿,他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在剧烈的挣扎过后,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再问你一遍,你,坚持替她求情?”

漫夭转头对上他毫无感情的双眼,心头一紧,又是这样冷酷的眼神,看着直叫人心底发颤。她呼吸一滞,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无忧,我……”

宗政无忧打断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他如此郑重,就好像是在让她选择,是要他,还是要容齐?

她手中的信飘落到地上,想说:“我不是求你放了她,我只是请你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可她终究没有这么说。垂目望着脚下凝结的鲜红,再抬头望他,缓缓道:“无忧,我和你一样恨她,她害死了我爹娘和痕儿,让我在这冷宫里与死人为伍,整整十年,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我承认,我是爱过容齐,我没办法抹煞自己的过去,这一点,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从不后悔爱上你。凌迟之刑……真的太残忍,这二十多年,我想她一定也活得很痛苦,不会比我们幸福。就给她一个痛快吧!这是容齐的最后一个心愿,我想让他死得瞑目。无忧……可以吗?”最后一句,问得小心翼翼。

宗政无忧身躯僵硬,没有回应。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她承认她爱容齐。

漫夭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天空云雾散开,现出茫茫白日,日光毫无温度,冷冽一片。而飞雪,仍在飘扬坠落,堆积成伤。

三米之外的宗政殒赫忽然开了口,语带叹息道:“无忧,算了,给她个痛快罢。”

宗政无忧提起剑猛地往地上一掷,那剑刺入地砖,没至剑柄,整个地面都震了一下。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漫夭愣愣的看着那剑柄,对着他的脊背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看向面无表情的宗政无筹,“阿筹,我知道你憎恨她的欺骗,可她毕竟曾给过你温暖。而容齐他……他连那种伪装的温暖都不曾感受过。”

傅鸢听着最后一句,心口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她的确没有给过她的儿子半点温暖,在她心里,容齐是她曾经所遭受的痛苦和耻辱的证明。她看着容齐,就好像在看着她曾经的灾难。

宗政无筹眸光变了变,双眉拢紧,正沉吟间,傅鸢突然抬手握住抵在她胸口的剑,锋利的剑刃割破她的手掌,鲜血汩汩而出,滴在了她华丽衣袍上的一只凤凰眼睛里,像是血泪晕开,无声的悲哀四处蔓延。

宗政无筹微怔,傅鸢回头看了眼椅子上的宗政殒赫,凄凉惨笑。

这个女子一生被耀眼的光环围绕,被称之为京城二美之一,文武双全,又有倾城倾国的容貌,曾是王孙贵族们梦寐以求的妻子。人们都说她好命,如此姿色若是入了宫,将来必定统领后宫,母仪天下,但没人知道,她一生所求,不过是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命运不由人。她从炙手可热的大将军之女,到成为太子妃,继而当上了皇后,如今又是两国太后,那些一步步高升的令人羡慕的头衔,就是她一生悲哀的进化。她曾经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一个人独坐窗台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最终沦为冰冷皇权和他人爱情的牺牲品。

她曾想过:如果她不爱这个男人,她也不会那样恨。

宗政殒赫看着她的眼睛和笑容,心中微涩,却无话可说。

傅鸢又转头看了眼她的儿子容齐,那么平静的睡容,她多么羡慕。她有二十多年没有睡得那么安详了,不论日夜,闭上眼睛便是那驱不散的噩梦。这一辈子,别人欠了她许多,她又欠了别人许多,到底谁欠谁更多,早已经算不清楚。

罢了,此生是苦是悲是痛,就这样吧。她也累了,纵然是复仇,看着别人挣扎痛苦,她也一样觉得很累。在这复仇的过程当中,她从未真正感觉到快乐,她只是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可当今日,儿子的死,令她猛然警醒,她真的想活下去么?!这些年的报复,她到底是在报复别人……还是在报复她自己?她的心里,除了恨宗政殒赫的狠心绝情、恨容毅的疯狂凌辱之外,她最恨的,还是她自己当初的天真和单纯!怪只怪,她爱错了人!不听父亲的话,执意的选择了这样一个男人。

眼眸垂下,她面上褪去了所有表情,只剩下平静。她握住剑,猛地刺进胸口,一大口血喷出,她一点都不觉得痛。其实,怎么个死法,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凌迟也好,五马分尸也罢,那些身体上的痛永远比不上心里的创伤。

“如果挫骨扬灰……能灭掉人的灵魂,让人再无来生……我希望,你们能把我挫骨扬灰,让我……永绝人世。”

无比悲凉的声音胜却了世间的一切哀乐。宗政殒赫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

漫夭心底震了一震,到底多深的痛,才会让一个人希望被挫骨扬灰,永诀来生?

“主子!”秦申痛心唤了一声,眼中也涌现了无数哀伤。

傅鸢气息已弱,转目望向苍穹,看那飞翔在广阔天际之中的苍鹰,是那么的自由自在,令人心生向往。她缓缓展开笑颜,喃喃道:“终于,可以……结束了……”

她等这一刻,原来已经等了这样久!手指滑落到地上,万物归于平静。

宗政无筹立在那里,看着手中的剑,在那女子身上绽开的血花,他一动不动。没有悲伤,也没觉得解恨,只是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松开剑,无意识的后退。

漫夭担忧唤道:“阿筹?”

傅筹仿佛听不见,静静的转过身,沿着台阶走下去,脚步沉重而缓慢,又有些虚浮,仿若走在云端。

宗政无忧望着他的背影,一身萧索之气,他皱了皱眉,冷漠的眼光划过一道异样的神色,看着宗政无筹在高台下的雪地上拖出两道凌乱的脚印。

宗政无筹眼望着前方,目光空茫无物,英俊的脸庞染尽风霜,眉梢眼角刻下了无尽的沧桑。

这一日,太长,长到他好像走完了一辈子。

他牵着他的马,在漫天的风雪中走出了轩辕殿的广场,在外头数十万人诧异的眼光下,用一身的孤绝气息隔绝了所有欲上前询问的将士。

一代帝王,宗政无筹,他就那么走出了所有人的视线,只带走了一匹马。那匹马,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唯一对他不离不弃的伙伴。

凛冽的寒风刮起他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猎猎飞舞,张扬着寂寞的表情。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他肩头,覆上一层白色,他的身子没有了往日的温度,失去了融化冰雪的能力。

他就那样走出启云国的皇宫,走出所有人的视线,一人一马,在狂风中飞奔离去,背影萧索而孤绝,仿佛一去便永不回头。

宗政无忧没有阻止,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仇人,突然变成了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们都不能适应。那些仇恨虽是假的,可他们对彼此的伤害却是真实存在过。

秦申抱起傅鸢渐渐变冷的身子,眼光一寸寸散开,再也聚不到一起。他表情木然的对宗政无忧说道:“我要带她走。”

宗政无忧冷冷皱眉,“朕几时说过要放你?”

宗政殒赫望了秦申一眼,那表情立刻让他想起云儿死去时他的心情,他叹了一声,“哀莫大于心死。无忧,让他们去吧,事情到此为止。”

对于一个渴望死亡的人来说,让他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天仇门门主秦申,也曾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医术精湛,武艺超群,却为一个女子,自愿进宫做太监,那份情有多深,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宗政无忧松开紧握的手心,不再说什么。

秦申目光空空,走了几步,突然顿住,“一月之后,我会让人把云贵妃的遗体送回京城。”

宗政无忧和宗政殒赫皆是一愣,不待他们说什么,秦申已经飞身离去。

有时候就是这样,若能适当的宽恕别人,也许能为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倘若当初傅鸢不那么执着,或许今日,又是另一番景象。

万和大陆苍显一七七年,十一月,启云帝崩,死因不详。

同日,启云国太后薨,有传闻她与临天国太后傅鸢为同一人,未知真假。自杀而死,原因不明。

同日,临天国北朝皇帝宗政无筹失踪,据闻,有人看到他纵马狂奔出了启云国皇城,下落不明。

至此,临天国南、北朝分裂局面结局,更收服了启云国,两大强国合二为一。同时,南朝边关沙城传来捷报,罗植将军率领的罗家军大败土鲜、易石、域水三国,三国呈上降表,从此归属临天国统治。

万和大陆苍显一七七年,十二月,临天国太上皇病重不治,崩。与云贵妃合葬皇陵。

万和大陆苍显一七八年,二月,南帝宗政无忧于临天国京城登基为帝,号承天帝。六宫之中只皇妃一人。

万和大陆其它国家均感受到威胁,连成一气,合百万大军从四面八方进犯。临天国再一次面临危机。

京城,皇宫,云思宫。

这里是原先云贵妃所居宫殿,经过修整后,漫夭住了进来。这座宫殿并不奢华,但是足够精致。寝宫窗前有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如今已四月,才刚刚冒了新芽。

“见过郡主。”宫女向萧可行礼。回京城不久,漫夭认了萧可做义妹,萧可被封为郡主。

萧可随意的摆了摆手,便大步进了寝宫,见漫夭手里拿着孩子的衣服,坐在窗前发呆,便上前问道:“姐姐,你在想什么?”

漫夭回眸淡淡道:“没什么。两个孩子都睡了吗?”

“恩,睡了。”萧可坐到她身边,手肘撑着桌子,托着下巴,面有愁色道:“姐姐,你和皇上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了?皇上每天来看赢儿,坐一会儿就走,晚上都睡在御书房,你们吵架了吗?”

如果只是吵架就好了。漫夭微微苦笑。从启云国回来以后,宗政无忧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她同他说话,他也不理,仿佛听不见。他每天中午来看一眼儿子,坐一小会儿,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知道他介意什么,但她没有办法解开他的心结,她不能因为现在爱的是他就去否认自己曾经的感情。

萧可又道:“还有啊,我听有些下人议论皇上为什么不封姐姐做皇后的事。我也很好奇,皇上那么喜欢姐姐,为什么不册封姐姐呢?”

漫夭垂头道:“册不册封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虚名。”

“可是,不册封,他们会乱讲。”萧可撅着嘴,气呼呼的。

不用想,漫夭也知道那些人会议论些什么,无非就是说她要失宠了,皇帝很快会有新欢之类的话。这些事她早已听腻了,不奇怪。她淡淡笑了笑,“管别人怎么说呢,日子是自己过的,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倒是你,和老九怎么样了?如果想好了,就早点定下来,也了我一桩心事,省得我走的时候惦记。”

萧可柳眉一竖,“姐姐又说这丧气话,什么走不走的,只要姐姐好好休养,别再生气,别太悲伤,都想开一些,慢慢就会好的。”

漫夭垂目黯然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这些天经常觉得胸闷,上不来气,那两个孩子她都没敢多过问,多半都交给奶娘带。她常常坐在这里发呆,国家政事,她也不再参与。

萧可眼光一暗,“姐姐,为什么你不让告诉皇上啊?皇上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再对你这么斗气。”

漫夭拿起她亲自给孩子做的小衣裳,叹道:“以前只管江南,都有处理不完的国事,现在刚刚接手北朝和启云国,他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周围诸国又集结百万兵力进犯边关,这些事情已经够他烦心的,我们就别再给他多添烦恼,平白的让他担心。”

“哦。”萧可闷闷的应了声,忽然想起什么,又开心道:“姐姐,我来的时候看到罗将军班师回朝了,听说他带回来很多附属国上贡的贡品,有很多奇珍异宝,姐姐要不要去看一看?”

漫夭想了想,“出去走走也好。”她和宗政无忧之间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这三个月,她想了很多,爱上两个人非她所愿,但已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再执着于过去也无济于事。她已经对不起容齐了,在剩下的日子里,不能再对不起无忧。

宜庆殿,帝王设宴,为罗将军庆功,并款待属国使者。

宽敞而华丽的大殿之中,宗政无忧独坐首位,习惯性的将座位腾出半边位置。下首坐着三位属国使者和罗植将军,还有九皇子和几位重要的大臣。推杯换盏,众人相谈甚欢。只有宗政无忧始终面无表情,在使者向他敬酒时,他举杯便饮,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宴席接近尾声,一名使者站起来欠身行礼,恭敬道:“启禀皇上,微臣此次入京朝见皇上,除了方才那些贡品之外,我王还特地为皇上准备了七名舞姬,她们身姿曼妙,舞艺超凡,希望皇上喜欢。”他说着抬眼偷瞧上位坐着的帝王。

宗政无忧神色淡淡,“替朕谢谢土鲜王。”说着自顾自的饮酒。

宜庆殿外,漫夭到来的时候,还未入殿,便听见轻扬悦耳的丝竹之声传了出来。快到门口时,她顿了一顿,就这么进去,会不会冷场?如果无忧仍然不理她,在大臣们和使者的面前闹别扭就不大好看了。

“姐姐,你怎么不走了?快进去吧,皇上看到你来,心里一定会很高兴的。”萧可挽着她的手臂,催促。

也罢,不管他理不理她,只要他心里高兴就好。想到此,她便和萧可一起朝大殿走去。刚到门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远远看过去,大殿的正中央,七名舞姬妖娆起舞。

她们面上妆容妖娆瑰丽,透着异域风情,大殿里的男人们都移不开眼,就连宗政无忧也眯起了凤眸,多看了两眼。

漫夭远远站在门口,与大殿内的灯火通明相比,她所在的位置光线昏暗,不引人注意。

眼见一名舞姬大胆上前,在宗政无忧的桌前半跪起舞,企图用美色赢得眼前这位天神般的男人的主意,从此飞上枝头,享尽荣华富贵。然而,她们根本不了解自己眼前的男人有多么的危险。

漫夭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身离开大殿,没走多远,果然听到殿内传来砰然巨响,那胆大的舞姬不知做了什么,触怒了无忧,被赶出了大殿,其他六人也未能幸免。

好好一顿庆功宴就这么草草结束,宗政无忧在众人跪送中离席。走出大殿看到远远立着的漫夭,他微微一愣,垂下眼帘,神色淡漠地从她身旁走过。

浓烈酒气扑面而来,从来不饮酒的人,今日竟然喝了酒!漫夭惊讶叫道:“无忧!”

宗政无忧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前行,没有回头。

漫夭无奈,只得跟着他一路来到御书房,他看上去已有几分醉意,竟还坐到御案前想要处理政务。漫夭心疼地拿过他手里的奏章,放到一旁,神色温柔道:“你累了,早些休息吧。明天再批阅。”

宗政无忧不说话,也不抬头看她。

漫夭命人打水,亲自伺候他梳洗,他却抓住她的手,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漫夭笑道:“怎么?不习惯我伺候你?还是你就喜欢那些宫女们伺候?”

她仿若无事般的笑容,仿佛把时光拉回到过去那些幸福美好的日子。宗政无忧心头一痛,不自觉松开了她的手。

温柔的手指轻轻拢起他满头的银发,柔软的巾帕擦拭他疲倦的面庞,她动作格外轻柔,像是对待心头最珍视的至宝。宗政无忧目光微动,忍不住问道:“若容齐不死,你还会跟我走吗?”

自从知道她和容齐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这个问题便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里,耿耿于怀,挥之不去,只因为容齐太过不同。他和傅筹都利用过她,伤害过她,只有容齐从始至终一心为她。容齐年轻的生命,就像黑夜里绽放的烟花,停留在最绚烂的时刻,永远定格。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超越那个男人在她心里的位置。他怕这一生也比不过容齐。甚至他一直不敢提那个名字,就连此刻问出的问题,都显得卑劣而小气。

漫夭动作顿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每每想到那个名字,都不由自主的心痛。她很确定,她爱无忧,可容齐之于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

漫夭艰难开口:“无忧,我们不要想那样的假设,他已经不在了……”

宗政无忧摇头,用手指了指她的心口,“他一直都在,在你心里。”那才是他最在乎的。

漫夭心痛得说不出话。她太了解他,他的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无法接受自己倾尽一切,换来的却是一份已经残缺的感情,可事已至此,她又能怎么办?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她慌忙转过身去,无法面对他悲哀的眼神。

宗政无忧有些心软,强迫自己不去看她。

她哽咽道:“无忧,我只能告诉你,在我心里,对你的爱从来没有变过。如有来世,我一定早早地找到你,只爱你一个人!”

宗政无忧沉痛地闭了一下眼睛,悲痛而决绝道:“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

哪怕爱情残缺不全,她的人终究是陪伴在他身边。

那个问题,其实她想回答,“会”,可是已经困得张不开眼了。她想,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可第二天醒来已是晚上,身边无人。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守在外头的宫女听到屋里的动静,忙进来伺候她梳洗。

漫夭问道:“皇上呢?”

“回娘娘的话,皇上御驾亲征了。”

漫夭手一抖,打翻了桌上的脸盆,盆中热水哗的一下全倒在她身上,她整个人愣住。边关战事真的严重到需要他亲自出征的地步?还是他在逃避,不想见到她?

“几时走的?”

“回娘娘,今天一早就走了。”

连送行的机会也不给她,漫夭悲痛地跌坐在椅子上。这一别,他们还有没有早见面的机会?

离开御书房,木然走在回往云思殿的路上,月光狡黠,星子遍布,一路宫灯旖旎,点缀着寂静安详的夜。这么美丽的夜晚,她觉得格外的孤单。忽然想,这样也好。就让他怨着她,永远都不要原谅。这样,等她走了,他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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