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马队有几匹又绕了过来,从后追赶车队。钱六道:“彭老头,他们追上来了。”
彭镇浩道:“别理他们,走。”
然而马终究快些,不一会,已有两三名骑手与马车并肩,车上劲装青年喝道:“停车!”
彭镇浩箭一般的从车中窜出,一脚踢下马上青年,跨坐上马,对钱六喝了声:“走!”调转马头。他见到一名青年拔剑向他刺来,他弯下腰,惊险避过,另一名青年也策马斜刺里杀到,刚摔下马的青年还在喊疼。站不起身来。
一对二,还不难,彭镇浩心想,他左手在马鞍上一撑,身子打横,半空中一个旋踢,将侧面来袭的青年踢下马。刚才挥剑落空的青年拉了疆绳,回身劈了一剑。彭镇浩举刀相隔。刀剑碰撞。那青年还为收剑,彭镇浩一把抓住对方胸口,将他扔下马。
这几下兔起鹘落,甚是迅速,彭镇浩见后面追兵将到。拔出刀来,在剩下两匹马上各砍了一刀,那两匹马吃疼,放足狂奔。彭镇浩纵马而去,心想:“若是寻常盗匪。这够让他们知难而退。”
不一会,彭镇浩追上车队。钱六见到他时,眼神满是佩服:“彭老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这事怕没这么简单。”彭镇浩心想,“白若兰肯定藏着秘密。”
他回头一望,果然,远方沙尘扬起,显是追来了。
车队终究不如马快,这样下去,早晚会被追上。得找个地方作战才行。彭镇浩看向远方,有座破落民居。彭镇浩道:“到那边去。”
四辆车,十二个人停在民居前,彭镇浩确认了一下,那是间两层楼的野店客栈,早已荒废,附近无人。彭镇浩下令道:“卸了车厢挡在门口,把马系好,别让马跑了。动作快。”
他吆喝甚急,众人知道事关紧要,纷纷动了起来。彭镇浩又喊道:“高姑娘,你快躲进去!”
白若兰进了破落客栈,众人刚把车厢卸下,塞住了大门。有人问:这样我们怎么进去?
赵丰骂道:“操你娘的傻鸟,爬窗户啊!”
众人把马系在后院,爬窗入内。彭镇浩见对方已经来到,其中三匹马上各坐着两个人,料想是之前被自己夺马的三人。
彭镇浩一个翻身,跳入屋中,喝道:“看好门窗。”
他方才展现武功,众人甚是惊异,没想到赌场前的一日保镖竟有这么好的身手。此刻他又是镖头,自然听命,十名镖师各自守在窗前。
马队靠近了客栈,并未进攻,只是绕着客栈走了几圈,彭镇浩知道他们在勘查地形。显是江湖老手,他算了算人数,二十二个人,恰好是己方的两倍。
这可不是好战局,一日保镖多是找不到活的侠客。本领有限,如果对方只是寻常马贼,或许还能应付,但人数上却是劣势,幸好,他们占了地利,对方一时也不敢贸然来攻。
如果不是寻常马贼?
彭镇浩想到白若兰,将她一把拉住,道:“跟我来!”
彭镇浩将她拉进二楼的客房。白若兰道:“你该不会现在才想要我吧?”
彭镇浩道:“那群人是来找你的?”
白若兰咬着下唇,沉默半晌,这才缓缓点头。
彭镇浩又问:“他们是什么人?”
白若兰道:“我夫家,是九华派的二少爷。”
彭镇浩只觉得一阵晕眩。他终于明白当晚自己为何会退缩,因为他察觉到这女人身上带着麻烦。她不但成了亲,还是江湖门派的少夫人。
白若兰又接着道:“我爹是湖南天龙帮的掌门。昆仑共议后,三代仇怨化消,衡山要与武当交好,便教底下门派相互结亲。三年前,我爹就把我嫁给九华派的二少爷。”
彭镇浩知道这种事。怒王死后,各派争夺地盘,彼此攻伐杀戮,结下不少仇怨,昆仑共议之所以定下仇不过三代的规矩,就是要让这几十年争斗作个了结。非但如此,九大家还让底下小派门相互结亲,以示友好。
彭镇浩道:“你不喜欢这个男人,想回家?就逃了出来?你绕道江西,就是要避开武当辖内九华派的眼线?”
白若兰道:“你不知道我夫家是个怎样的人。”说罢,又恨恨道:“他根本不爱女人。成亲三年,只有被逼急了,他才肯碰我。一年也不到三次。”她幽幽道:“那晚去找你,也是我真想要个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彭镇浩瞪大了眼。“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他心想,“所以外面那些人都是正规的门派弟子?这非比寻常马贼,十个一日保镖决计不是对手。一交战,怕要死伤不少。”
他从楼下望下去,果然底下众人,有五六个脸色苍白,连握兵器的手也在抖。这样下去,只怕对方一杀进来,立时便要投降,不,甚至对方还没杀进来便已经投降了。
彭镇浩一咬牙,问道:“你还有多少银子?”
白若兰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彭镇浩急道:“两钱银子别指望人家为你卖命,全拿出来,快!”
白若兰从怀里取出一迭银票,彭镇浩算了下,约莫二百两左右,问道:“就这些?没了?”
白若兰道:“多的没有了。”
“你知道什么比死可怕吗?”彭镇浩看向楼下,“就只有穷了!”
他走出房,站在楼上高举银票道:“弟兄们,这里有二百两银子。击退了外面那帮马贼,保住了白姑娘,大伙就分了它们。”
众人听到有二百两可分,精神稍振,心想,对手不过是寻常马贼,一对一应该不难,加上还有彭镇浩这个高手相助,未必不能得胜。
重利之前,必存侥幸。彭镇浩明白这道理,只是他也知道,面对那些正规弟子,这些一日保镖只怕不是对手。
“二十几个,怎么打才行?”这难题一时难解,也幸好对方并未急着进攻,只是站在十丈外观望。他正怀疑,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喊道:“里头的前辈,请出来一会。”
“前辈?哪位前辈?”他犹在怀疑,只见众人将目光投了过来。又听到外头人说:“就是方才伤了我们三位弟兄的前辈。”
“糙他妈的鸡八毛。”彭镇浩骂了出来,“老子才二十七岁”他这一想,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露了一手绝技,让对方高估了自己这批歪瓜劣枣的实力,所以迟迟不攻入。
这或许是个机会。彭镇浩道:“我去会会他们。”
“你不会丢下我吧?”他回过头,看见白若兰闪着一双泪眼慌道:“你保证,你不会把我交给他们?那不如杀了我算了。”又说道:“你不帮我,我就说你坏我清白,那晚我从你房里走出,大家都见到的。”
“我领了你三钱银子一天。跟下面的人不同。”彭镇浩叹道,“我定当救你。”
他翻身下来,在梁上一点,轻巧的从窗口窜了出去。他故意显露武功,一方面安自己人的心,另一方面也要吓吓对方。
他从窗口窜出,落在屋外,众人见他轻功如此,俱是佩服。
一名青年走上,拱手问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哪个道上的?堂口怎么称呼?”
彭镇浩道:“我姓彭,名字不用提了。这里谁管事?”
一名中年人从群众里走出,道:“在下九华派元禁。先生为何打伤我们的人?”
彭镇浩道:“你们要找的人在里面,她不想跟你们回去。”他看着元禁,心想这人神完气足,是个绝顶高手,一对一尚且未必打得赢他,何况有这么多帮手。
元禁道:“这……先生可知她犯了什么事?会被九华派追捕?”
彭镇浩道:“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逃?你家二公子的事,你没个底数?把个姑娘的青春耽搁在闺房里,她爹知道了,未必会答应吧。”
元禁老脸一红,问道:“所以,先生打算?”
彭镇浩道:“我把她送回天龙帮,白帮主决定怎么处置这女儿。你们跟白帮主讨论去。”
父亲总会护着女儿吧,他心想,有了天龙帮介入,这事他们两个帮派间自会摆平,自己就算抽了身,也有了交代。
元禁淡淡道:“其实二公子的事,白帮主是知道的。”
“啊?”彭镇浩又吃了一惊。
“但是少夫人的事,先生就未必知道了。”元禁吞吞吐吐,犹豫了一下,只好道:“少夫人走了,还卷走两千两银票。这说不过去。”
“两千两?”彭镇浩觉得自己脸颊抽动了一下。像是被人热辣辣地打了一巴掌。娘的,那女的真是个大骗子。
“银两奉还。这女的我要带走。”彭镇浩道:“我会把钱拿来。”
彭镇浩一转身,从窗口跃回客栈,钱六忙上前问道:“怎样?怎么回事?”
彭镇浩一言不发,上了楼,对着白若兰伸手道:“全拿出来。”
白若兰道:“拿什么?”
彭镇浩道:“两千两!”
白若兰哭喊道:“你这是刨我的命根。”
彭镇浩道:“要是把你交给他们,你人也没,钱也没。”
白若兰道:“你刚才不是说了,穷比死还可怕。”
彭镇浩道:“没让你穷死,你回天龙帮去。你爹会照顾你。”
白若兰哭道:“我爹才不会管我死活呢。”
彭镇浩道:“你爹不管,我管!你跟了我,不会让你饿死。”
白若兰看着彭镇浩,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迭银票:“都在这了。”
彭镇浩点了数,只有一千九百两,伸手问道:“还少一百两。”
白若兰道:“花光了。”
“就这一个月,花了一百两?怎花的?”
“一个保镖一天两钱,包吃包住,八匹马,四辆车。就这样一路花。”白若兰又问:“你会救我吗?”
彭镇浩走出房间,向楼下众人喊道:“大伙都走人了。”
白若兰惊呼道:“你说什么?”
彭镇浩道:“大伙都走人,两个人一匹马,回抚州去。”
白若兰抢到房间外,大喊道:“不能走,你们领了我的保镖银子,不能走。”
底下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
彭镇浩怒喝道:“外面的都是正规门派弟子,你们几条命够人家打!走啊!跟你们没干系了。”
众人一听,纷纷从窗口跳走。门外众人见他们从窗口跳出,本有戒备。见他们骑马而走,又是一阵愕然。
白若兰哭道:“你害死我了!就不该信你这个骗子!骗子。还说会救我!”她哭得涕泗纵横。肝肠寸断。
彭镇浩不理会白若兰,从窗口跳了出去。元禁还在等他。
“你们少奶奶花的跟不认识钱似的。就剩这么多了。”他把银两交给元禁。“她你们养不起,我要带走。”
元禁勃然色变,道:“这恐怕不行。”
彭镇浩道:“那我也只能闯,一路杀,杀几个是几个。”
元禁道:“你应该留那些帮手,再不济也是帮手,现在,剩下你一个。”讥笑道:“充好汉不是聪明事。”
彭镇浩道:“闯不过,我就一刀把这姑娘杀了。你们自个跟白帮主交代。”
元禁道:“你这图什么?”
彭镇浩道:“图个交代。我答应过她。”
元禁沉吟半晌,道:“这事我不能作主,得等我们少主来。”
彭镇浩道:“你们少主也来了?”
元禁道:“已经派人通报了消息。就在路上,等不了多久。”
彭镇浩点点头。退回客栈等待,白若兰就只是哭。彭镇浩也不解释。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几匹马急驰而来,当中一匹白马格外神骏。倒显得马上青年平庸了些。
元禁对那名白马青年说了些话,白马青年点点头。彭镇浩见他们有了结果,也走出客栈。
元禁道:“少主人说,他误了少奶奶的幸福,很是过意不去。也敬你是条好汉。但九华派的面子,不能让人给削了。”
彭镇浩道:“他怎么打算?”
元禁道:“比武,一对一,无论输赢,少奶奶的去留不问。不然,你走,少奶奶留下,剩下的你别问。”
彭镇浩伸出拇指赞道:“够爽快。”
元禁道:“少主人派我出战。”
“料想得到。”彭镇浩清楚,这将是他生平第一场险恶之战。
元禁摇摇头道:“你不懂二少奶奶,她……唉,希望你以后莫要后悔。”
彭镇浩笑道:“现在不干,马上就后悔了。”
元禁道:“留个姓名。有个万一,也好向彭家交代。”
“彭镇浩。”他握了刀,“五虎断门刀的彭家。”
元禁皱起眉头:“彭镇浩?镇字辈?”他本以为彭镇浩是彭家成名的高手,却没想到辈份年纪如此之低。
“我才二十七岁。”彭镇浩哈哈笑道,“拳怕少壮,前辈小心!”
元禁抱拳道:“生死有命,请了!”
说罢,元禁一踏步,一前冲,右肩前倾,使个肩冲,彭镇浩举臂一挡,只觉得手骨剧痛,这一撞的力道竟是如此之大。知道不能硬碰,绕到左边去,半卸半推,元禁闪电变招,右拳一挥,打在彭镇浩脸上,他脸上一痛,几乎要晕去,心想:“这人简直浑身凶器。”他上半身后仰,飞起左脚,踢在元禁身上。就像是踢到铁板似的。
是横练的高手,彭镇浩念头方起,元禁抓起他的脚,用力向地面一摔,他便感觉到自己鼻梁骨破裂,门牙也折了,满口都是沙尘,胸口的肋骨也断了几根。
操他娘的会输,不,操他娘的会被打死。彭镇浩握住刀,来不及出鞘,奋力一击,敲在元禁头上,这一敲用尽他全身之力。显然元禁想不到他有这股悍劲。脚步颠簸了一下,彭镇浩正要抢上,突见元禁双手划了一个圈,就要向前推出。
那是满蕴内劲的两掌,一旦中招,那是非死不可。眼看闪不过,彭镇浩张口一吐,鲜血混着两颗断裂的门牙藏着内力喷出,正击中元禁双眼。
元禁吃了一惊,这双掌一偏,彭镇浩堪堪闪过,胸口仍被扫到,衣衫尽破。就趁这个空档,彭镇浩纵身一跃,猛虎下山。
一横一竖,他就只能画出这一个十字,这一刀,斩在元禁头顶胸口。
元禁倒了下去。头顶都是血。
如果彭镇浩的刀出了鞘,这一刀就切成四块了。
元禁只是昏了过去。
妈的?我赢了?彭镇浩摇摇晃晃。一个踉跄,坐倒在地。茫然地看着四周。又看着倒在地上的元禁。
白马青年一挥手,示意手下把元禁抬回。他拱手对彭镇浩道:“阁下武功高强,在下佩服,也感谢阁下不杀之恩。替我向白姑娘致歉,她丈夫,不能给她幸福。”
彭镇浩茫然地点点头。想回几句客套话,却回不出来。
所有人离去后,彭镇浩倒在地上。看着天空。
日暮西山,星空升起。
操他娘的……
彭镇浩仍是一动也不能动。
白若兰从客栈走出,扶彭镇浩上了马,自己另外骑了一匹,牵着他,一路往岳阳前去。
此后几天,昏昏沉沉,全靠着白若兰照料。彭镇浩心想,这女的也有可取之处嘛。
他觉得胸口奇疼,看了一下,胸口满一大块的淤血。原来元禁那一掌没完全闪过,仍被边缘扫了一下,就只是扫了一下,竟也造成如此伤势,若被打实了。那必死无疑。
到了岳阳,白若兰找了间医馆给彭镇浩养伤。彭镇浩没问她哪来的钱,也不知道她为何没带他前往天龙帮。
白若兰咬着下唇,看着躺在床上的彭镇浩道:“你真是个好人。要是早一点遇着你,我真会嫁给你,唉,你要看起来年轻一点就更好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彭镇浩心想:“他爹愿意收留她了?”
白若兰呼道:“过来,见过恩人。”她说完,一个俊秀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白若兰道:“我让他走水路到岳阳跟我会合。他们找我,就是为了问他是谁呢。”
彭镇浩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元禁支支吾吾的,就是为了这个?
家丑不可外扬,少奶奶偷人,谁也不想张扬出去。
那俊秀青年呐呐道:“谢谢彭大侠。”
彭大侠……操……操他妈的……彭镇浩苦笑。
“你们银两还够吗?”他问。
“还剩几十两银子,还有三匹马。”白若兰低着头,“过简单日子不是问题。”
“你不打算回家了?”彭镇浩心想,她还留着几十两。到最后还是在骗我。
白若兰道:“不回去了,爹爹不会让他跟我在一起的。喂,别站在这了,去外面等我。”
“你要走了?”彭镇浩问。
她咬着嘴唇,脸颊绯红:“那晚,你应该要了我的。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现在不能改变主意?”
“你是个大侠,你这种人,现在太少了。”她红了眼眶,道:“我配不起你。你值得更好的。”又道:“我留了二十两银子、一匹马给你。”
“二十天,一天三钱,你留六两六钱给我就好。”彭镇浩闭上眼,“快滚!”
白若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温温热热的。
白若兰走了。
养完伤后,彭镇浩骑上白若兰留下的马,回到抚州。
他受到英雄式的欢迎,武林盛传,他一夫当关,力抵二十名追兵,解救孤女。
九华派的少奶奶偷人,他们不解释。
天龙帮的女儿偷人,他们也不解释。
他被破格拔擢成七代弟子,领了职,成为众人口中闻名遐迩的大侠彭老丐。
他心里只想着:真是操他妈的逼……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