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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罂粟遍野

管锥略作思考答道:“上次抓武进时逃掉的那个陈汉生,他在梁道安这里管库存。我去取那五公斤货的时候见过他,他看我眼熟,但估计当时没认出来,又有些怀疑。所以第二次见的时候他拍了我一张照片,当时就被我删了。”

画面里的丁卓举起一张照片问道:“是这张吗”

管锥一看正是那天自己从陈汉生相机里删除掉的照片:“是这张,你怎么拿到的”

丁卓:“我在你家那个寨子里有线人,昨天有两个人带着这张照片去寨子里核实,还带着摄像机,装作记者采访。现在人在我的控制下跟陈汉生交差。这个陈汉生现在必定盯上你了。”

管锥还是疑惑不解:“照片我明明删除了啊。”

丁卓:“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管锥:“陈汉生拍的照片我当时就删除了。”

丁卓:“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句话不应该从一个情报人员的嘴里说出来。中学生都不会犯你这种错误。”

管锥知道丁卓不会无端责怪,有些心虚地说:“我才接受过几天的专业训练,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再说当时不是说梁道安不喜欢电子设备吗,所以相关知识都没有专门学习。”

丁卓一想也对,管锥和那些经过系统培训的人有一些差距是不奇怪的,口气转而缓和一些说道:“相机里存储的照片被删除后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恢复的,现在初中生都能做到。”

管锥:“是不是要把内存卡销毁才行”

丁卓答道:“一般来说是这样,但还是要看情况,也许人家上一秒拍了照片,下一秒照片就出现在千里之外了,遇到这种人你拆了相机都没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个陈汉生太危险了,你必须马上撤回来。”

管锥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我走了武进就白死了,那我过来一趟等于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回去我不甘心。”

丁卓问:“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陈汉生的事情”

管锥:“陈汉生刚见到我就对我有怀疑,他调查我不奇怪。他上一次告武进,结果翻盘了,这一次只要不拿到确切证据,他不敢再去梁道安那儿告状。”

丁卓摇摇头:“你这个推测不能确保你的安全,我不同意你继续执行任务,酒肆李会妥善安排你撤回来。”

管锥有些无奈:“梁道安就是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一时半会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替代种植的事情正在进行,他让我用替代种植这件事迷惑所有人,他自己装作不知道。所以现在除了梁道安本人,其他人都仇视我,甚至觉得我是个卧底。这些都是梁道安的计划,现在有人告发我是卧底,梁道安只会觉得这些人想害我。再说,梁道安真的把我当成卧底,替代种植计划就没了,这样一来梁氏能不能存在都两说,梁道安在这时候不会不顾大局。这层身份对我来说就是一道免死金牌。”

这番话令丁卓陷入了沉思,事情本身管锥说得已经很明白了,他惊讶于当年只知蛮干的老兵如今已经懂得掌控和利用局势,这段时间管锥的变化令他有些刮目相看,他被说服了:“接下来我会安排人在新庙,由酒肆李指挥,随时准备应对你那边的突发情况,我还是那句话,发现不对,立即撤退。”

管锥干脆地答道:“是”这种声音只有在部队里才能听到,声音里自带一个军礼。

管锥不能回去的理由除了要查清武进死亡的真相之外,还有一个不能走的理由是丑人的那些地。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丑人在那些地里种上罂粟,否则自己就成了帮凶,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但他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丁卓,有些事情让他知道也是徒增负担,管锥相信自己能够解决好,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为了计划的实施,他又等了一个星期,这一星期里他天天去找替代种植的人,什么都谈,就是不提带人家去看地的事情。那边的人烦了,说一定要见到土地,不然就不见管锥了。

这时候管锥来到老八寨,见到梁道安说:“那边的人说再不让他们看地,替代种植的事情就不再继续谈了。我也没有办法,现在整个梁氏除了八爷您,其他人都觉得我是老猫,如果替代种植谈不下去,我这两头儿都不讨好,这活儿我看是干不下去了。”

梁道安听说管锥有退意有点儿不高兴:“你懂不懂什么叫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遇到点儿麻烦就退缩,现在的年轻人这都怎么了我年轻的时候要像你这样,现在肯定在给人家做长工呢。”

管锥不接话,梁道安接着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管锥面露难色:“我是真没有办法了,又不能真拿梁氏的土地去种玉米,那样的话底下的兄弟们不得把我活剥了。我不敢做这样的事情,我知道八爷你也不会同意我这么干。但不弄点儿地搞替代种植,其他的不说,时间长了陈培耀也能看出问题来。”

陈培耀的看法才是梁道安最在意的,听到管锥这么说,梁道安笑了笑,用手指隔空点了管锥几下说道:“看来你不但不傻,还很狡猾。”

管锥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呆呆地问道:“八爷的意思是”

“你比谁都明白,这件事我不会中道而止。你现在抛给我的问题你自己知道怎么解决,只是你不愿意说。”

“我”管锥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被梁道安的手势打断。

“不用说了,在这件事情上,本来就让你受了委屈,这次我来吧。”

梁道安这次的坦诚令管锥有些愕然,管锥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低下头一言不发。管锥今天来的目的达到了,本来就是要把梁道安往这条路上逼,没想到被梁道安识破,他还主动把事情揽了下来。管锥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可耳边又响起了梁道安的话:“马上有个人要来,说是要来反映你的问题。”

这句话使管锥再次紧张起来:“什么问题”

梁道安:“我也不知道,他说得神眉鬼道的。”

管锥:“要不我先回避一下吧。”

梁道安挥挥手:“你不妨到里屋听听他说的是什么。”

梁道安的这个安排,既可以看成是对管锥的信任,也可以看成是对管锥的软禁。事已至此,管锥只好听从梁道安的安排去里屋坐着。

没过多久,管锥听到有脚步进来,接着来人开口说话,来的正是陈汉生。

陈汉生进门第一句话火急火燎的:“八爷,管锥这个人有问题,您不能再用他了”

梁道安平淡的声音传进来:“嗯,有什么问题”

陈汉生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觉得他面熟,上次我带相机过来拍他的照片,他很警觉地把照片删除了。这个行为很可疑。我恢复了他删除的照片,盯着看了整整两天才想起来,新庙我被刺杀的时候,他好像在场。”

梁道安的声音提高了几度:“有这种事你查了没有”

可能是听出梁道安话里有些兴趣,陈汉生的声音也带着兴奋:“我让对面的人拿着照片去那个老兵的老家核对了,但到现在还没有回声。”

梁道安的声音又变回原先的低沉:“没有回声你打算跟我汇报什么”

陈汉生赶紧说道:“我查到了一些其他线索,现在可以证明这个人绝对还有其他身份。”

“什么身份”梁道安问。

陈汉生说:“中国和这边政府合作搞替代种植,这您是知道的。我怀疑这个管锥跟替代种植有关系。前段时间他频繁跟中国方面这个工作组的人联系,这点我有证据,我的人拍到了照片。”

梁道安声音相较之前又低了下来,像是奄奄一息的老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嗯,很好,这事办得不错。说说你的想法。”

“这个人很可能是想趁咱们现在局势不顺,在咱们的地盘搞替代种植,地里种上粮食,命根子就被人家攥住了。八爷,这个人不可留啊”陈汉生把管锥和替代种植工作组接触时的照片递到梁道安的面前。

梁道安草草翻看了几张,原本陈汉生打算梁道安能褒奖几句,却没料到眼前一黑,一摞照片全砸到了自己脸上,紧接着耳朵里传来梁道安的声音:“你还记得自己是干什么的吗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查丑人被我派那么远,你还是不放过他,要查他手下那个武进。结果呢被人家翻案了。被人家翻案你还不服,你给我老实承认,武进第二次送货路上失踪了,最后还烧了一座房子,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八爷”

“说”

“那个武进他确实是有问题。”

“也就是说只要你觉得有问题,梁氏的人你就可以随便杀掉对吗他是丑人的心腹你知不知道丑人是谁你还记得吗他是我的干儿子。你连我是谁都快要忘了”

陈汉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没有料到梁道安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八爷,我错了,但我确实没杀他啊那是发生了意外,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派去的人和武进都失踪了。”

梁道安似乎余怒未消:“你有这么多心思别总想着挑别人的刺。管锥就是最近和我走得近点儿,你连这都忌妒吗你在怕什么怕他把你那一亩三分地种上玉米还是怕他哪天把你挤走不要再在我面前搞罗织罪名的那一套,我还没老眼昏花。回去好好想想,把人都挤走了你自己又能干成什么事”

“是,八爷。”陈汉生此时感到了绝望,他深感天威难测,原本抱着立功的心态去做的事情被彻底否定,还差点儿把自己搭进去,只好战战兢兢地回去。

梁道安和陈汉生的对话,不仅替管锥解了围,还解开了管锥心头最大的一个疑问。武进的死因现在终于查清了。不用想也知道,当初武进洗清嫌疑,陈汉生心里肯定不服,想出了这么一个损招,企图拿到证据。没想到梁道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拆穿也算是默许。这次无意间透露出来,倒省了管锥许多事情。

陈汉生走了以后,管锥从里屋走了出来,梁道安语气一转:“你都听到了,这人腹有鳞甲、佛口蛇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先回去,你今天提的要求我知道了,我会给你安排一条出路。”

管锥:“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梁道安不解:“还有什么事吗”

管锥:“这个陈汉生背后对我搞调查,我要去找他。”

梁道安劝道:“我刚才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你不要和他计较,大局要紧,年轻人不要为了争一子而坏了整盘棋。”

管锥本来也只是说说而已,顺便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听到梁道安这么说,便就坡下驴。管锥回去的路上有些担心,陈汉生几乎在打明牌,好在他没有确切的证据,梁道安又有不能言明的隐忧,自己这才暂时获得了点儿喘息之机,不过按照陈汉生对武进的迫害来看,他应该不会仅凭梁道安一句话就收手,自己后面的麻烦还会有很多。

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这时候杀了陈汉生肯定不行,太明显了。管锥有点儿后悔没有听罗大佐的早点儿动手,在他跟梁道安汇报之前干掉他,那样至少还有机会把锅扣在丑人头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回去之后,他去找了罗大佐。在裴万岁提供的房子里没找到罗大佐,找来找去,最后在街上看到了醉醺醺的罗大佐。刚一走近,酒味夹杂着臭味飘了过来。他这德行让管锥又想到相识之初。

把罗大佐扶到家里,扔到沙发上,管锥自己开了瓶饮料坐在旁边一边听他鬼话连篇,一边等他酒醒。

凌晨两点,罗大佐哼哼唧唧醒了过来,罗大佐看到管锥先是一愣,但很快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接过管锥递过来的饮料,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囔着:“真是的,又喝多了。”

管锥拿他没办法:“你这么喝下去,哪天暴尸街头我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罗大佐把杯里的饮料一饮而尽,明显不过瘾,直接夺过饮料瓶,对着瓶子猛灌了一口,也不理会管锥刚才的话,直接问道:“你那边事情怎么样了”

“不太好,陈汉生昨天跟梁道安汇报了。不过好在他没有拿到证据,梁道安现在又用得着我,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罗大佐放下瓶子,瞪着眼睛说:“这太危险了,我跟你说,陈汉生这个人肯定得死,越早越好,晚了咱俩都有危险。”

“你不怕跟我捆绑了”

罗大佐用从未有过的语气,缓慢地说道:“唉,还提那个做什么,我那是恨铁不成钢,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你还往心里去。”

“就算你是恨铁不成钢吧。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梁志死了之后,丑人被梁道安怀疑。”

罗大佐插话:“这件事我知道啊。”

“那你知道梁道安为什么突然对丑人起了这么大的疑心吗”管锥问。

“梁道安生性多疑,没了梁志,没人能牵制住丑人,所以他不敢让丑人坐稳接班人的位置。怎么了有其他的发现”

管锥点点头:“我前两天在梁氏听人说,这事陈汉生从中作梗了。”管锥把那天从叶介良那里听来的事情跟罗大佐复述了一遍。

“听上去不像是编造出来的。在排挤丑人这件事上,陈汉生满足了时机、动机、心机三个条件。梁道安这只老狐狸不一定会被陈汉生骗,但为了牵制丑人,顺水推舟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且后面抓住武进的小辫子对丑人穷追猛打,更是暴露了他的野心。被这种人盯上,也是你的福分。”罗大佐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道。

管锥倒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在我已经有办法对付他了。”

“说来听听。”罗大佐眼里的管锥一直是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生物,他对这种生物想出来的办法一直怀有强烈的好奇,急切地想让对方说出来,以供自己嘲笑一番,为此不惜缩短自己的发言时间,只说了四个字。

“丑人还不知道陈汉生下了这么深的套,如果把这个盖子掀开,估计就不用咱们动手了。”

罗大佐预备好的嘲笑没有说出口,反而一脸凝重:“你现在的处境不能去开这个盖子,那会显得太刻意,梁道安远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慈祥长者,你认识的梁道安和真正的梁道安差了十万八千里。”

管锥一挑眉毛:“有那么厉害”

罗大佐:“我随便跟你说件事吧,你知道梁道安住的地方为什么叫老八寨吗当年梁道安他们8个结拜兄弟,梁道安最小,排行老八,所以他住的地方就叫老八寨。这兄弟八人现在除了梁道安,只有老三和老五还活着,老三就是裴万岁,老五是现在南北联盟军的楚隆。”

“既然是结拜兄弟,那梁道安跟南北联盟军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

“从表面上看,南北联盟军在西南,梁道安在东北,陈培耀在西北。梁道安和陈培耀更近,所以不得已只好跟了陈培耀。但这里面其实还有旧事。”

“什么旧事”

“当年这般没人敢动他们。梁道安在年龄最小,当时没有自己的地盘,是前面七个人每人让出一些土地给他,慢慢把他带上了道。没过几年,老六阿玉宛和梁道安因为地盘和骡马队过路费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还互相打了一阵子。老大刀罕当时想从中调和。因为当时大家一致认为是梁道安过于霸道,刀罕作为说客上门时说了梁道安几句。梁道安也没说什么,好吃好喝地招待,刀罕说的他都答应下来了,临走还派一辆当时非常稀有的吉普车送刀罕回去。哪知道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刀罕连人带车翻下了山,但那辆车的驾驶员却活了下来,对外说是跳车及时,但没过多久也不明不白地死了。刀罕死后,其他几个人都指责梁道安杀了刀罕,关系越闹越僵,后来大打出手。除了老三裴万岁之外,其他人都卷了进来。也可以说一直打到现在,只剩下梁道安和老五楚隆,他们可能还要打下去。裴万岁保持中立,也是从那之后,就放弃毒品生意了,开始做雇佣军的生意。楚隆丢了土地之后,韬光养晦,现在搞出了个南北联盟军。所以啊,梁道安和楚隆之间的恩恩怨怨积攒了这么多年,恐怕是很难再有合作了,梁道安算计了一辈子,自己人都被他算计了,最后转过身发现很可能是帮了陈培耀。梁道安甚至连自己儿子都没保住,想想也是可叹。”

罗大佐说的这些往事管锥之前毫不知情,金三角毒枭间的历史很难真实地用文字载明,官方资料也不可能做到这么翔实,和罗大佐知道的事情比起来,那些资料是千疮百孔的。

管锥觉得这件事很棘手:“不知道梁志死那天会不会有其他人在场”

罗大佐摇摇头:“现场知情人就两个,陈汉生和丑人,你看梁道安会信他们俩之间的谁哦,还有一个知情人,就是刺杀梁志的那个杀手,但又不知道他是谁。”

管锥想了想:“不行,我明天要再去见见丑人。你去吗”

罗大佐皱眉:“你不会真的想查梁志的死因吧”

管锥:“查啊,怎么了”

罗大佐:“听我的,不要碰这件事,梁志之死是金三角毒枭间的内斗,跟你的任务没有任何关系,你忽略即可,不要引火烧身。”

管锥摇头:“既然总有人要葬身火海,那我就给他煽煽风,添添柴。我总觉得梁志之死是扳倒陈汉生的突破口,而且是唯一的突破口。你不用再劝,我明天会再去找丑人,问问梁志死的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大佐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做,我也拦不住。正好上次说让我修车的那朋友,让我把他的车开去换把锁,我正想找个长途路线玩玩那辆车呢。”

管锥好奇:“什么车让你这么激动”

“陆地巡洋舰。车其实没坏,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换锁,我们明天先开一趟,回来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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