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们挤在一起,争先恐后地诉说对簪星的思念以及这些年顾白婴给宗门带来的困扰。就在顾白婴忍不住即将发火的时候,有小童从内殿出来,对簪星道:“师祖请簪星师姐进去。”
众人看向簪星。
顾白婴拉住她:“我陪你。”
“不必。”簪星挣开他的手,“我自己进去就好。”
少阳真人现在已经不是太焱派掌门了,如今宗门里大大小小的事宜都由孟盈决断,少阳真人都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
甫一看到少阳真人,簪星就愣了一下。
他仍然俊美出尘,只是如今看起来,比往日虚弱了许多,仿佛不属于这世间,下一刻就要淡成一抹云烟消失。
他抬眼看向簪星:“你来了。”
他神情平静,瞧不出丝毫激动,仿佛早已料到如今一幕。
当初在金门之墟时,关于“天道”的棋局,从始至终,只有少阳真人窥见真相一角。他知道“飞升”与“补裂苍穹”的选择,知道天道的陷阱,甚至知道她最大的秘密。
他将她引入金门之墟,让她做出选择。也是少阳真人,在簪星化为星辰的最后关头,以元神催动她体内的琴虫果实,让她的一丝神魄得以保留。
登仙台前,少阳真人曾看着她道:“问仙卦昭示,都州覆灭在所难免,唯有世外之人出现,绝境或有一线生机。”
绝境中的一线生机,不止是都州的生机,也是簪星的生机。
这位看似爱欲平静的真人,才是真正疯狂的赌徒。
不过,簪星今日想问的不是这个。
眼前男子抬眸,目光落在簪星身上,淡声开口:“你不是,有问题想要问我”
簪星沉默,片刻后,她终是问出心中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真人,”簪星道:“当年问仙卦所示,所谓世外之人,究竟有何深意”她注视着少阳真人的眼睛,“又为何要说,我是世外之人”
殿中空寂,朱色花柱上玉堂富贵的纹案繁复,玉兰花、海棠与牡丹层层交错,富丽堂皇。
少阳真人微微笑起来:“世外之人,不理红尘,不见众生。”
“若当年你将自己视为世外之人,便无法补整苍穹,无可拯救苍生,都州注定会覆灭,生机断绝。”
“而如今你亦为众生一个,早已身在此世之中。便不是世外之人。”
“不念来路,不悔归途。”那总是淡然冷静的男子,第一次,面上似乎出现了些人情滋味,他看向簪星,温声道:“此地,就是你的归途。”
从金华殿中出来后,天色已近傍晚。
孟盈这几日有些忙,修仙派新起的几个小宗门派来门中弟子,正在殿中与她说话。
做掌门,总要比做弟子忙得多。
孟盈已经提前令人在多罗台前设下席宴,好为簪星接风洗尘。簪星与顾白婴他们往多罗台那头走,还没走到,就有人远远唤她名字:“杨簪星”
晚霞中,有身穿粉色纱袍的少年兴冲冲地跑来,隔着老远就冲簪星张开双臂:“你回来了”
簪星还没认出这人是谁,顾白婴额上青筋跳动,一枪拦住对方欲上前的拥抱,语气有些不悦:“你干什么”
门冬放下手,有些委屈地开口:“师叔,做男人不能如此小气。”
“门冬”簪星有些惊讶。
当年的门冬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孩子。几年一过,也成了翩翩少年,就是这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跳脱。
门冬喊道:“他们没告诉我你们是今日回来我和田师兄去后山摘灵草了。杨簪星,真的是你”
簪星瞅着他笑:“不是我是谁”
“师妹”他身旁的汉子手中斧头“咚”地一声掉在地上,似乎也想上前拥抱簪星,看了顾白婴一眼后遂又作罢。田芳芳抹了把眼泪:“师妹,你真是狠心”
好好一个壮汉,说着说着竟还哽咽起来了。
当年簪星消失时,对田芳芳打击也颇大。这些年,虽然他嘴上不说,不过每每得了什么好玩意儿或是灵宝时,总是忍不住开口:“要是簪星师妹在就好了”宗门的新弟子们不知内情,还以为“簪星”是他什么旧情人。
“牧师兄去接孟师姐了。”门冬看了看簪星,“我们还是先去多罗台吧。”
长春池的莲花开得比过去更艳了。
一簇簇嫣红缀在翠色之中,夏夜不知忧愁。
萤虫落于亭角花丛里,还未近席前,丹心酒的清香就已经慢慢飘了过来。
几人才刚刚坐定,还未说话,就见夜色里又有人行来。孟盈一身白衣翩跹,眉心一点朱色,腰间月魄漆黑又沉重。比起当年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姿态,如今的“孟掌门”,多了一点不怒自威的气势,她仍然貌美倾城,但举止之间,已经有了掌门风范,比当年的少阳真人还要惹眼几分。